小雨依然在下。 九月的骄阳在如此的秋雨中,依然露了点脑袋,偷偷射出点光芒。 今天,仙女旷课不到。 白色的少年把她的报告递给教管理学的教授时,半秃了脑袋的老头儿抬头瞄了他一眼,指着报告上的姓名栏,说:“你老婆?年轻人不要操劳过度啊。” 声音不高,却红了少年的脸。 下课铃响。 白色少年掏出手机,看看手机上的时间,犹豫,把手机收好。 五分钟后,重复同一动作。 五分钟后,再重复。 再五分钟…… 上课铃响。 …… 到第三节课上完。他第N次拿出手机,终于在犹豫后,拨通了家里的电话。 她……应该睡醒了吧? 电话响了一声,又一声,再一声……一直一直的持续,却没有人接起。 不在家么?可她昨晚刚刚…… 按停。转拨她的手机。 “您好,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,请您……”手机里传来人工答录的声音。 “……”太累了吧,所以听不见电话的声音。手机没电了吧,所以没有开机…… 第四节课的上课铃响了。他皱眉,起身,抓起课本。趁教授还没进教室之前,出了课堂。不理身后女生诧异的呼声和异样的眼光。 刚出了教学楼,手机突然象疯了似的震动起来。 他一把抓起,看也没看地按下通话键:“唯爱……” 那头安静。 他皱眉。“唯爱?” 依然安静。 在他要再次开口前,传来一个,似熟悉,却又有些陌生的声音,“是我。不是她。” 于是,他也安静了下来。 安静的,听到电话的那头,说:“还好吗?我想见你……” “小舞……” 突然很想回家。 突然地感觉不安。 刚刚露出了脑袋的九月骄阳,立刻又被遮住了光芒。 …… 最初认识易舞。 他从她的眼中,看到了相同的寂寞。 他们是同一类人。 他们同时都爱唯爱,却同时都怕失去她的关注。 无论是出于多么不同的原因,他们有相同的目的。 他曾经觉得易舞象天使,是上天派下来安慰他自己的镜子。 看着她,仿佛看到自己。 唯爱对她,偶尔冷淡,偶尔关怀。 于是,她偶尔落寞,偶尔又满足地笑。 唯爱从不拒绝她的要求,即使她总因此而战战兢兢。 于是,他便对自己说,看,唯爱在用对她朋友一样的态度对你,是对“好”朋友的态度。 所以,你不是可有可无。 所以,她不会不要你不会不理你。 所以,至少,你是她的“好”朋友。 也所以,对易舞,他多了一分关怀和在意。 他了解她,了解她的痛苦。 生活在强大的人身边,又如何能够永远地快乐? 他想给予她支持,却同时又有些嫉妒她受到的关注。 嫉妒一个异性,多丢人不是? 但,他嫉妒。 她能正大光明地,和他女皇般的姐姐走在一起,她还能,得到比他更多的,来自女皇的宽容与关注。 他承认,他甚至偶尔会利用易舞。 利用她,来挑起另一个女皇般的她对他的在意。 虽然,他知道,这种挑拨式的行为,会让她受伤。 易舞,是一个像他,却又令他嫉妒的女孩。 …… 晚上十点。到家。 看一室的漆黑,他一怔。她,还没有回家。 开灯,坐在沙发上发呆。 “过得好么?” “在日本,我常常想起你。” “清扬,是她的希望吧?” “她总是这样,从来没有顾及,我们的感受。” …… 抬头,看钟。十一点。 她,从来没有顾及,我们的感受。 “你让我不要怪她?妈妈的死,若与她无关,又何尝与你有关?凭什么,你要代她,对妈妈的死负责?” “你还在……对她惟命是从?” “清醒吧,唯书魅。她是我们的天,可对她,我们却什么也不是。” “她总是在你以为你是与众不同的时候,告诉你你是多么的平凡。” …… 抬头,十二点。一天过去了。 她总是在你以为你是与众不同的时候,告诉你你是多么的平凡。 “她对你保有兴趣,如此而已。” “你在意她吗?呵,已经在意得这么深了?那我算什么?为了你留在日本的我又算什么?” “你要象我一样,当她的棋子和玩具么?” “逗弄我们,让她觉得有趣。” “这种兴趣,总有一日,当她觉得索然无味,或碰到令她更着迷的事物时,……” 门响。 他站起身,一点。 对上她的眼。 她淡淡地,看了他一眼。“没睡?”如此地云淡风轻。 “恩”他说。 “晚安。”她经过他,自然得,就像平时一样。 他抓住她。 她停住,看他。 “……”他凝视她,无语。 “怎么了?”依然淡淡地,平常得不能再平常一般。 “……”他别开了视线。 她的手,温温地,复上他拉着她的:“早点睡吧。”把他的手拉开,回房。 “唯爱!”他在她身后叫。“我今天,见到小舞了。” 她站在门边,房门拉开了一半。 “她好吗?”没有回头。 “她回来念艺术院校。”他说,同时向前,抓住她的肩膀,把她扭回身。 却看到她淡淡地笑。 他怔住。 “晚安。”她踮脚,在他脸上轻轻一触。 笑着回房,门关上。 一切,都自然得,好像平时一般。 自然得……一切又都好像没发生过。 他突然感觉到不安。 “这种兴趣,总有一日,当她觉得索然无味,或碰到令她更着迷的事物时,……将荡然无存。” …… …… “唯爱,我送你上学。”一大早,白色的少年就抱着安全帽,靠在大门边上等她。 仙女今天穿素色的淑女裙,慢条斯理地啃着她手里的土司和牛奶。 瞄了一眼白色的少年,她笑:“妹妹,好久以前,你应该就知道,我不再坐你的机车上学?” “我保证,以后再没有人……” “我不再坐机车了。”她打断了他的话。淡淡地看着他,依然如往日般地微笑。“有些事,过去了,就变成了事实,或历史。” “……”他看着她。 “如果,你愿意。可以先走不用等我。”她继续着她的早餐。 “……”他转看为瞪。 她不说话,静静地吃着早餐。 他转身,抱着安全帽咚咚咚地跑下楼。 十分钟后,一辆敞棚跑车开进楼下的停车坪。 十五分钟后,仙女下楼,坐上跑车。 那一天,许多上午有课的清扬学子都看到,一部火红的机车,尾随着一辆敞棚跑车,一路跟到校园路的末端,才如不要命般猛催油门,突然加速超越了敞棚跑车,在它面前表演了一个急刹车。 在敞棚跑车险险地刹住的同时,再次催油,拐入了校内地下的停车场。 …… 她上课依然坐在他的身边。 她喜欢在他不骑车上学的日子,偶尔陪他一起走路。 她仍然喜欢逗他脸红。 对太过接近他的女生,她偶尔也会表现出不耐。 但,她从不跟他一起回家。 她也常常夜归。 她拒绝他的接送。 她仍然有许多追求者。 她不再干涉他的交友。 一切似乎都与从前一样,一切似乎又都有了些异样。 下午四点半。 唯爱结束学生会的工作,收拾书本,走出学生会办公室。 看到立在墙边的白色影子。 她笑,掠过他走去。 他跟上,没有和她打招呼。 只在她身后两三步的距离,亦步亦趋。 她停,他也停。 她继续,他也继续。 她侧头看他,他背着背包抬头看天空。 她笑他,他则面无表情假装没看见。 她走,他跟。 一直快到校门。她停下,回头。他继续眼神飘忽就是不看她。 “妹妹。”她叫。 “……”他瞄了她一眼,立刻继续飘忽。 “有事?” “……”假装没听见。 “不说话?”她无奈地一笑:“不说话,就代表不是找我的?那……我走那边了。”她故意侧身。 他立刻跟上。 她停下。 他也停下。 “……”她狐疑地看他。 “……”他偷看她一眼,轻咳了一声:“路,路又不是只给你一个人走的。” “碰巧同路?”她瞄他。 “恩。”他说。 “……”她继续用眼角余光看他。 “我,叔叔说,让你早点回家。”所以……可不可以不要,不要再晚归。 “你,想和我一起回家?”她问他,语气象是在哄小孩。 “……”他用期盼的眼神看她。 “不行呢……”她叹气。“我今天,约了人。” “……”他依然看她。“我,不能去么?” “……”她沉默。 “……约了,我不能见的人?” “你要见,”她笑容收敛“当然也能见。” 他看她的表情。她沉默,不再笑。 “不,我不想见了。”他说。 她却并不想改变决定般地,一把拽过他:“见吧。反正迟早……”后头却没说完。因为她发现,他竟然没有骑车。 “你的车呢?”她问。 “……卖了。”他云淡风轻。 “不是最爱么?怎么卖了?” “缺钱。”他说。 她皱眉,疯了?唯家的大公子会缺钱。 他看到她的眼神,不太自然地别看脸:“留着,你也不坐。” 呵,她轻笑。 从包里掏出手机,拨了号:“喂?是我……我今天,要失约。……呵呵,希望你的话,不是威胁……他的自由,我决定。……再见。” 白色的少年狐疑地问:“谁?” “一个……无关紧要的人物。”她说。 然后,笑得灿烂无双地挽上他的手臂,小鸟伊人一般,笑看他突来的不自在。 “今天……”她往他怀里蹭“陪我回家,好吗?” “……”他小心地控制自己的身体不被她突然的举动蹭得往后退,把她往怀里一紧,用力地迈开步伐,拖着两个人的重量,努力地往回家的路上走去。